第一百零二章 童谣(2 / 3)

遍遍轻唱,唱罢,便会望向漆黑的窗外,喃喃讲述青山以北的故事,那片……她只能存在于言语中的故乡。

她描述着望不到边的金黄麦浪在风中起伏如海,描述着比山溪雄浑百倍的大江奔涌不息。

每当此刻,她那总是带着山野温润的眼眸中,便会燃起一种奇异的光芒,像揉进了星河的碎屑,明亮而怅惘。

年幼的沙力罗不懂那光芒的含义,只觉得那定是个比此方山林更为辽阔美好的地方,心中悄然种下了向往。

后来他懂得了,那是阿娘血脉中的召唤,是无法隔断的故土之根。

权力能驱使万民,却无力缩短一个游子与故土之间那永恒的距离,人心中的故土,有时比横亘的山岳更难跨越。

掌权之后,他未尝不想完成阿娘的夙愿,他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那个画面,想象着自己踏破关山,踏过阿娘未曾再见的那片金色原野,让百部的图腾在那陌生而亲切的土地上高高飘扬。

但那宏愿的画面越是壮丽,随之浮现的尸骨便越是累累,这条路从来不是坦途,往往铺满了血肉与骸骨,欲望的马蹄一旦踏上征途,便很难再为缰绳所束。

每一次疆域的扩张,都意味着无数的枯骨与泪河。

百越男儿的血,老幼妇孺的泪,是铺就那条路的唯一基石。

而他更明白,那双在云端俯视着他的眼睛,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方安乐的山越,他们需要的……是永不停止的征伐。

百部山越的子民追随他、敬仰他、将性命与未来系于他手,他们的面庞、他们的生计、他们眼中的希冀,早已与他融为一体,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重负。

他目睹过太多城池倾覆后的焦土与悲鸣,亲身感受过战争这头野兽嗜血的本性。

每一次挥戈,每一次征伐,都在磨损着他灵魂中最初的底色。

三十年光阴,不过是在无数个抉择的刀锋上行走。

战鼓、号角、火光、鲜血、忠诚、背叛……早已把少年心底那点纯粹模糊的向往彻底淹没了。

征战并非永恒的答案,征服的尽头,只有更深的疲惫与更广袤的荒芜。

他手中握着的权杖愈重,心头的倦意便愈深,此刻他想做的,已非掌控,而是放下,所求的,不过是最初那份无牵无挂的安宁。

此刻,这喧嚣的祭台,这冲天的血焰,这被迫启动的战争车轮……一切都让他无比厌恶。

他再也无力,亦无心去扮演,他想要的,并非更大的疆域或更高的权柄,而是砸碎身上的枷锁,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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